明教：陆巽
【资料图】
长歌：杨长夜
第七话：只言片语
在那颗大树上，少年诉出的每一字一句，很是轻柔，却也蕴含了许多的无奈和愁绪在内，以致陆巽过了多久，都无法忘怀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。
（怪人……）
“二少主，此言何意？” 陆巽不禁问道。
杨长夜伸出手来，向眼前的夕阳伸去，他张开了五指，再将其收拢回来。他好似想捉住那转瞬即逝的光，又想是欲捉住自己薄如暮色的命运，可一切都是无形的。任凭你再怎么挣扎，再怎么紧捉不放，都敌不过这世间的轮回和法则。
“一如我刚刚说的那样，我或许，不对，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怪人吧。不然，也不会以致我和生父生母之间如此疏远，宛若宽阔的海与触及不了的岸，再也不会有合并的一天。他们憎我，厌我，这么多年也不曾探过一眼，如若不是义父，想来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回到大漠了……”
“不，你不是。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。”
陆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，一股脑地便把心中的话给诉说了出来，是无意中的意识流连。他向杨长夜凑近一大步，完全和少年是近在迟尺的距离。杨长夜下意识地想后退，可却抵不了此人猝不及防地快速凑上。因此，身高较矮的他只能被迫仰起了首，投视出错愕与呆滞相并的视线。
“二少主绝对不是个怪人。你长得很是漂亮，很是美丽，是我见过为数不多，好看的人了。虽然认识你没有几天，可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。”
除了这些，还有一些没有诉出口的。
那就是，你也是个极具破碎感的孩子。仿佛只要自己一触，或是，用力一碰，便会支离破碎，碎散得无影无踪，让人恭维，不敢靠近。
闻言，杨长夜先是错愕和呆愣了一会儿，他眼里满是怀疑和疑问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。若是旁人说出这般的话，他只会觉得此人滑稽荒唐，但在面对上陆巽那坚定不移，认真实诚的眼神时，他可以肯定这人说的都是真实的。这一刹那间，长久以来备受孤寂的心不知不觉中化开了，渐渐地溢满在心中，让他首次感受到除了阿尔杰外，来自某人给予的温暖……
“为数不多……那你是还有见过其他漂亮的人吗？” 回过神来的杨长夜轻笑一声，用手背捂住了嘴，以此来遮掩自己那快溢满出来的感情。然而，莹莹蓝眸中充斥的异样光彩，是怎么都掩不住的。羞涩，触动，情愫在心中悄然地萌芽了……
陆巽将手伸向后脑勺，挠了挠，不好意思地答道，“是我母亲啦……在我眼里，他是最好看的了。”
听到这话，杨长夜微微地抬高了些眼帘，笑着问道，“是陆护教的令堂啊，想来他有你一个这么会说话，会哄人的孩子，定是天天高兴得合不拢嘴了。”
“嗯嗯，不过在几年前，他过世了。现在这世上，我仅存的亲人就只有我那任性的妹妹一个而已。”
“原来陆护教还有一个妹妹啊。”
“是啊，是一个和二少主你截然相反的人。他任性淘气，谁也管不了他，和二少主你同年，却半点没有你那稳重的感觉。这才不过成年，就已经不管不顾地出外游历了。我自己也是拿他没有办法。”
想到这里，陆巽笑得很是自然，没有似杨长夜这般来得那么多心思。感觉他是一个很容易便能接受的人。或许也因为他的性子如此，所以自己才会不经意地对他上了心，甚至是出现了他最不想衍生，也是最奢望的感情……
“这样挺好的啊，能坦率做一个自由的自己，是很难得事情，多少人望尘莫及……还有啊……”
少年把收拢的五指一放，转而将双手执起，顺其自然，也给了近在迟尺的对方一个猝不及防。
他垫高了脚尖，温暖的双手附在男人的脸庞两侧，视线拉近，映着夕阳朱红黄灿的光，少年的神情变得很是柔和，甚至是能喻成 “迷人”了……
“二、二少主——”
“陆护教，从今日起，唤我“长夜”即可，不必如此生分……好吗？”
此话一出，某人的意识直接是翻天覆地来，恰似浪潮越涌越高，翻腾不止，所有的反应皆在此刻戛然而止。他是首次与人那么地靠近，首次被人主动地接受到亲昵的举止。此刻的他，一动也不动，也移不开目光，就这么地僵着，在对流连出不明情愫的眼里注视着，勾勒着……
“……好 ……二少、不、长夜……”
听到这回答，杨长夜的唇角扬得更高了，更上了。这也是他第一次下意识做出这个举动，迷离，留恋，吸引，全集合了在一起。他哪还有再收隐的时候，纵使知道不会有结果，但是，就这一次，仅是这一次就好，请让他自己稍稍流露出从不敢露出的情绪……
夕阳西下，可为感叹，亦可为最忘不了的一幕。一如他和他，皆不会忘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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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归返时，已是夜幕垂下，繁星闪烁之时。
这一路走来，杨长夜显得坦然，脸上总挂着笑盈轻柔，流连的眼眸时不时地便望向陆巽。而陆巽则是在对上那双眼时，便会尴尬地别过了头，不敢直视下去。他的心跳很快很快，他不知道要怎么缓下这怦然跳动，只能把头压得很低很低。
杨长夜再看到这画面时，便会忍不住地嗤笑一声，眉眼间全是柔情。
步至宅院前，不自觉中，少年仰起首来，下意识地驻下了脚步，清澈的双眸随之往上一望。顿时，满天的繁星灿灿全映入他的眼帘中，跃动起他的思绪。
“陆护教，你看，这大漠的星空真美啊……”
他向上一指，目不离璀璨梦幻的星空。
“啊……”
陆巽亦是驻下脚步，和他一同仰望满天的星空。
果真像杨长夜说的那样，漆黑的夜空中，是一颗又一颗的繁星点缀，绚烂无比。仔细一看，这些星星一颗接着一颗地接上，串成南北星斗，形成难得一见的星座。仅是于此，便足矣吸引人无法将目光转开，反而是径直地凝视着，盼着自己也能循星而去，畅游在星河中。
“是真的很漂亮。二少、不、长夜……你喜欢星空？”
闻言，长睫轻轻地眨了一下，少年转过头来，凝视着陆巽的脸侧，“嗯，星空本就美丽，谁会不喜欢呢。在长歌门空暇时，我就喜欢看着星星，数着星星。这样看似幼稚、无聊，可我却喜欢得很。”
“世人总说月光皎洁洁白，却总忘了若不是星子聚合，使得微弱的光全集结起来，也不会相映了世人望不可及的月光了。师父说过，我们所有人曾是星辰中的一颗星子，后来派去了人间游历、试炼，直到生命抵达了终点，才会回归天上。可是啊，也有几颗星子会回不来。”
“嗯？怎么说？”
“因为“陨落”了，不会再回来了。” 杨长夜不假思索地答道。
陆巽不明白，继续追问，“陨落？不回来？归回天际，归回自己的家，难道也不要吗？”
杨长夜浅浅一笑，顺应着意识地伸出了手，轻轻地牵着男人的掌心，往前一近，投视而来的双眼中，满是无法言喻的流连，“不是不要，是因为他们“回不来”了，也没有其他容身之处……所以，他们逼不得已自行坠落，化作尘埃，碎散在这不会记住他们存在的天地间。”
找不到归家的路，除了颠沛流离，便是破碎消逝。
“额……这听起来，真的是很可悲……（他怎么忽然靠我靠的那么近啊？怪尴尬的，但是……）”
但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……哪会想让人推开他呢？
似仰慕，也似留恋，希望不是自己会错意了……
“所以啊，师父才总说人生苦短，定要活得痛快，不然就枉费来这世间走一趟了。即使会觉得痛苦也无所谓，最重要的是，自己心甘情愿就好。”杨长夜笑着回答。
他的笑，有时候会让人感到惋惜，有时候又会让人感到心酸，也有时候让人感到一阵心动，不自觉地便是一同沦陷。牵着自己的手，暖暖的，摸起来很是舒服，微微中，可以感觉那暖意传递给了自己，涌入心间。同样的，陆巽也是不自觉地把他的手给牵牢了。
“嗯……确实像长夜说的。不后悔，好过，遗憾一世。”
得到这个回复，杨长夜笑得更高了，看着陆巽的眼神更深了，蕴含了许多连自己也辨不清的情意。星空夜下，悄然萌芽，点点滴滴，星光灿灿。
“是瑟利亚吗？”
忽然从远处传来的唤声，让二人顿时就回过了神来，那手以着最快的速度给抽了回来。闪避地置在了自己的身侧。再别过头时，某人已然踏着沉稳的步伐，向他们走了过来。然而，也是这抬起眸的一际间，杨长夜原是柔和的目光瞬间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，瞌成一线的冰冷。
“不对，我现在应该叫你“杨长夜”才对。”
挥去了暗夜的阴影，冷白的星光落下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英气的轮廓，还有那双注视着他们的绿色目眸。
陆巽见到他，赶紧敬了一礼，恭敬唤之，“属下见过大少主。（怪了，大少主怎么会来了？还有，二少主以前的名字是叫“瑟利亚”？）”
陆晰辰向他点了点头后，便不再理会，反倒是对着自己无动于衷的杨长夜，继续说道，“我刚好处理完教内的事务，就想来看你……没想到，还没进去，就在这里碰见你了，长夜……这几年来，你在中原，在长歌门，过得好吗？”
杨长夜不语，仅是以冷淡得不能再冷淡的眼神望着他。但是，明眼人都看得出，他的眼神中，藏着一股厌恶。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“厌、恶”。
看到这一幕，陆晰辰一直以来给人印象的沉稳表情，在此刻有着明显的动摇。他抿了抿嘴，还是鼓起了勇气，抵着尴尬，继续唤道，“长夜，既然回都回来了，那要不去我那里坐坐……我们兄弟之间有好久没见面、说话了……”
“去你那里，然后再给我赠一杯狼毒花调出来的水给我喝，是吗？”
此话一出，围绕着他们三人的氛围顿时变得僵硬起来。
（等等！我刚刚听到什么了？？？那花水、是大少主教长夜泡的！！！）
这忽如其来的回话，使得陆巽一脸震惊及错愕，他很想立即就从现场跑离，可看这情势，别说走，哪怕是要他飞，都不合时宜了。在看过去陆晰辰，他的脸色也是很不好啊……
“长夜，如果我说，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你会相信吗？” 陆晰辰捏紧了双拳，目光在晃动，不知是愧疚作祟，还是其他的，“如若真的是我做的……”
“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。”
杨长夜把头一斜，细眉挑了一下，“但你却真的成了递刀人。倘若当时候不是义父提早发现，我可能现在就不在这里的。同样的，如果不是经历这事，我也不会被教主和义父急急忙忙地送去了长歌门。我亲爱的哥哥啊，我究竟是该恨你，还是该谢谢你，让、我、保、住、了、一、命？”
陆晰辰一听，知道杨长夜对他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，使得现下的他已是无语言对。忆起儿时，他不似父亲和陆晰熠那样厌恶杨长夜，也不似南希那样对杨长夜冷漠，他反而很是怜惜，很是喜欢这个不能称呼的弟弟。即使知道杨长夜有着不能言述的身体缺陷，可是他不介意，也一直抱持着“这就是我弟弟” 的想法，对杨长夜很是友好和亲切。
所以，他时不时就会来找杨长夜叙旧或是做其他的，他只是希望这个被所有人冷落的孩子，能感到一丝丝来自家人的温暖……就这么简单而已……然而，正因为这份心，他被那个人利用了……
当他下一次想来探望杨长夜时，已被阿尔杰告知弟弟已经被送去中原，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。他也顺势将狼毒花的一事告知了陆晰熠……
（大少主，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，可以公平地待见每一个人。就像那个人，他是多么地想将瑟利亚除之后快。为此，他可以不择手段，连你都利用。你走吧，我并没有告诉瑟利亚关于狼毒花的事情，我还不想破坏你这长兄在他心里的位置。）
（大少主，听我一句劝：慈悲这种东西，不可随意施舍，更不可随意展示出来。）
那一日，陆晰辰受到了极大的冲击。
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施舍居然会给那孩子引来莫大的杀机！
思及此处，陆晰辰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，抬起首来，沉重般地说道，“想来现下，你是不会想见我的。我改日再来找你吧……夜深了，你且早些休息。”
说完，陆晰辰甩过了披风，便径直地走去，和杨长夜与陆巽擦肩而过。但在即将越过的那一刹那，他又忽然驻下脚步，并左右都转过头来，看了一眼身侧的陆巽杨长夜后，心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念想。他随之把头摆正，凝视着前方，低语道，“大漠的夜里最是冷，长夜你习惯了中原的气候，若是要出外走走，应多加件衣衫。”
“我可不信，你们两人会以握手的方式来取暖。陆护教，还请自重。”
（不好！大少主都看到了！）
轻如薄云的话掠过了耳际，顿时让陆巽直接愣在了当下，双颊就像熟透的虾子般红。杨长夜亦是如此，但没有过一会儿，他便回过了神，不作道别，不作多语，头也不回地迈开了脚步，走回了他的住所。
陆巽见他走了，自己也紧随其后。
“那个……长夜，你还好吗？”
“有些不太好。”
仔细一看，杨长夜的神情冰若寒霜，瞌成一线的双眼隐隐中透出深邃的惆怅，加上他这么一答，陆巽更是担心他了。他每每只要见到杨长夜和他的家人们接触一次，皆是感到惊叹和震撼。
与教主的针锋相对是一次，与大少主的冷漠直白是一次。
一如陆欢说的那样，他们家族间定有不可说的秘密，不然也不会决裂到这个地步。
“陆护教，关于今夜的事情，还恳请你不要说出去。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。”
“好……”
不知不觉中，陆巽下意识地揪住了杨长夜的一小片袖角，使得少年被迫止下脚步，随之望向了身侧的他。陆巽一脸坦然，认真且毫无犹豫的停顿，“长夜，我是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。但我也希望你不要总把不开心的事情挂在心上。无论是谁对谁错，你只要记得你没有错就好了。知道吗？”
闻言，少年呆滞的双目眨了眨，直在心中感叹，自己今天究竟要受来自这人多少次的言语冲击啊……
他有种感觉，自己再这样下去，一定会彻底沦陷、被吞没的，到时候要再抽身出来，恐怕是难了。但这种实在是太美好了，不断引诱人跨出那一步。
这，该如何是好啊……
“知道了，谢谢你……”
羞涩的一笑置之，眸子中是莹莹的光在晃动，最是温柔温情，不屑任何的只言片语。
有一句话说的好，先认真的人一开始就输了。